案主小音一进门就有一种令人眼前一亮凡人成仙传的感觉,长发及腰,白裙飘飘,眉间还有颗颜色很淡的痣,颇有些武侠小说里的仙风道骨。
她的要求很直接,无非是选A还是选B的问题。
“我常常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不对,我好像同时喜欢上两个人。我跟A是先认识的,我们在工作上很合拍,恋人未满了一段时间,互相都有好感,原本近期应该要确定恋爱关系的,可是公司调来两名同事,一名是B男,一名是C女。我第一次见B男,心就突然疼了那么一下,我分不清那是悸动还是疼痛,仿佛是有些刻骨铭心的疼痛在遥远的地方一直没有消停,只是在心底深处埋葬的很好。C女在和大家自我介绍的过程中目不转睛的看着A男,好像他的眼睛是深邃的黑洞,她掉入黑洞就再也没有走出来。我现在分不清我爱的人是谁,我想过我是不是更爱A一点,因为我对C女本能的有些排斥,倒也不是讨厌,只是有时候我会希望她不要出现该多好。虽然A和C女之间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
小音本身就在出版社工作,她叙述非常吸引人,老师也忍不住想要尽快带她观前世,想看一下究竟是何种羁绊能造就出今生这样一个出尘的女子。
透过观前世,我们得知,小音关于这段感情纠葛的宿世印记,其实都来源于同一世。
层层白雾环绕的断崖边缘,坐着一个绝色绝尘的女子。长发垂地,肌若凝脂。额头上长有一颗血红色的朱砂痣,唇角擒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着一袭月白衣裙,俯视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渊薮。那苍白的颜色,如同一颗凄清的泪,悬在薄暮的腮边。无人响应,亦无人伸手一拭。偶有悲风,自环山遍野间穿梭而过,亦不曾为其停留半刻。
隐约间,她似乎听见一个略带忧伤的声音,反复不断的重复唱着凡人成仙传:“若问今何在凡人成仙传?笑言君莫问……”
有人说,她的名字,似一个连词。一个皇朝因它崛起,一个皇朝因它覆灭。
她冷笑,一手反弹着琵琶,一手斟一壶花雕,就着壶嘴将酒一饮而尽。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掠过眼前,各种声音自四面八方袭入双耳。多年以后,她仍然记得,当年,有个手持伏羲剑的男子,在残阳如血的城头,扬言要为她夺得天下。
五代十国间,某国有将,不满当朝国君,起兵围城。那位武神名将,就是A男。
那日夕阳如血噬黄昏,她站在尸横遍野的城头,斜倚城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琵琶。偶有鲜血渐起,她只是别过头去,不忍继续俯视着战争的残酷和百姓的无助。
这是A男围攻皇城的第一场战争,整整持续了两天一夜。以A男为首的大军仿佛如有神助般的直逼皇陵,而皇帝训练有素的军队却节节败退。期间偶有曼妙的乐曲传入两军之耳,但双方各自都没有在意。一直到轩辕烨大获全胜,宣布战争结束的那一刻,大家才慢慢追溯起乐曲的来源。
金戈铁马,血海黄沙。鲜血将天空染成了无与伦比的鬼魅色彩,像极了她凌波一舞时的舞衣。
她,就在这万民的仰视中,与他邂逅了。
这一瞬,万籁俱静。她的唇边荡起摄人心魂的笑容。
她的笑,永远都冷冷的,让人有一种错觉,好像她的出现,就是为了来嘲笑这好战的凡尘的。她清高得有如一尊悬在半空的神,凡人在她面前只有卑微,只能远远的仰望她。
她设想过无数次与他相遇时的场景,一切都出奇地相似。但当她以为他会问她名字的时候,他却没有。反而是以一种观赏的姿态说:“你的眉骨太高,眼波中有藐视一切的狂妄。”
她微怔了一瞬,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从江南水乡流离至敦煌的琵琶女。”
然后,像是要响应她所说的话一般,轻轻地拨了几下手中的琵琶。
他失笑,她自己亦觉这话毫无说服力。一个普通的琵琶女,又岂会在这血满天,尸遍地的战场上平静地拨弄琵琶凡人成仙传?
颠沛流离,离乡背井地来到这大漠荒野,只为了一睹眼前的这个男人的风采。为了看看所谓的“将星陨落”,究竟是个怎样叱咤风云的角色。
“你叫什么名字?”没有再深究她的底细,他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答案。
这是一个奇异的画面,他手中的伏羲剑还在淌血。血液顺着地上的裂缝流向她,浸湿了她的裙角。周围伏尸遍野,这场景和她的梦境,不谋而合地重迭。
就是那个不可思议的梦,告诉她,她与这名被称之为“将星陨落”的男子有一段缘,她才会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的。至于是善缘,还是孽缘,她却从未思量。
在梦里,一位年迈的长者告诉她,她的这一生,存在的价值就是为了了却一段尘缘。
她是一个为爱而生的女子。她孤寂千年的生命中,只为等一个人来,一个骑着白马,踏着满地伏尸的男人。然后她的灵魂会死在他手中,并且死得粉身碎骨。
她将琵琶反绑在背后,仰望天际,悠悠开口:“我叫君莫问。”
眉目流转,倩影婀娜,池畔艳极一夏盛开的莲,怎及她一个转身!
她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这命运交融的时刻,军中另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多年冰封不动的心,悄悄的裂开一道口子。顺着他持剑的手往下看去,指环上的红线,突然看不到尽头。
天空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阵闷雷。这声音,竟与叹息声如此相似!
“这样的女子,怕是天生用来亡国的吧……”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她绝美的容颜中的时候,年迈的军师忽而开口。
他听后仰天狂笑:“亡国?就算是亡国,也是助我亡前朝的。况且这般绝色的女子,为其亡国又何妨?”
说着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执起她的手,无比严肃的道:“就算是为了你,我也要赢得天下。我要用整个天下作聘礼迎娶你!”
她不信,摇头轻笑:“倘若你赢得了天下,我便从此反弹琵琶。”
那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不知道就是因为这句话,让原本逞一时之快起兵攻城的A男,有了必胜的斗志。并在心底暗暗发下不成功,便成仁的重誓。她更不知道,从此,他会为她负尽天下,为了得到她,视死如归地劈杀出一片绮罗香泽的绚丽奢华,将她的名字,谱进历史的洪流,铸成一段无法剪去的耻辱,写满他颓废的余生,与她孤寂的背影。
这尘世,本就容不下绝色的女子。她的出现,注定成为后世的谩骂唾弃,或痛惜扼腕的千古绝唱。
随后A男一次又一次地成功,以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在翌年冬天展开了最后一次战役,终于将兰陵皇朝一举推翻。此次兵变造成死伤人数共计五十余万。
就在这万民欢呼的胜利时刻,就在所有人都满脸沉醉地听着城头上的准皇后为新皇反弹琵琶的时候,一个身影幽幽地自城后步出。
她是前朝公主。倾城之貌,倾国之姿。令他一时无语。
这样震惊的表情,就连初见她时,他也未曾流露过。
十二月的天空,忽然电闪雷鸣。她忽然意识到,他的身边,怕是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立春的时候,前朝正式国灭,新的皇朝建立。
高祖即A男,立前朝公主也就是今生的C女为后。
传闻里在新王起兵之时,有一神秘女子一直相伴左右,使大军如有神助连胜数战,却在新朝建成之后不知所踪。
有人说,该名女子实乃夜叉鬼魅所化,容貌与当今王后不相上下,踏着遍野的尸首出现,为饮血噬尸而来,在国泰民安后自觉无须逗留,便自动隐退。另一说则是该女子其实是战死的亡魂怨念所化,伺机拭君未遂,却被新君请高人施法镇压,承受着灰飞烟灭的痛苦。
坐在窗口的女子饮一口酒,面纱下的嘴角微一上扬。看着杯中的酒汁倒映着的脸。她是美丽的吗?也许吧。只是貌美的女子为何总是注定天妒红颜,要以一世的清冷来取代垂手可得的幸福?
C女的出现,颠覆了她惯有的思想。
原来,这尘世是容得下绝色的女子的,只是容不下她这个令英雄折腰,负罪千古江山的名字。她选择以一种奇异而血色的方式出现,所以注定了她与安然平静的生活无缘。注定以一世的孤单,来承兑这酒汁倒映的容颜。而她冥冥中的良人厮守的梦,亦被命运的手轻轻扯断,如风卷残云,消失无踪。
他终是将她抛于这冷冷红尘,让她凭一副薄肩,担起这千古骂名。他的绝情,如一柄利刃,深深刺进了她的心坎。
那一刻,有湿润的水雾漫上眼帘。
他说,莫问,对不起。我无法兑现我的诺言,我的江山,要送给另一个人做陪嫁。
他说,你就像高高在上的女神,我仰慕你,想得到你,但你却不是适合做妻子的人选。
他说,做我的王妃吧,你一样可以留在我的身边,为我弹奏琵琶……
原来,他自始至终都只当她是一个琵琶女。
她终于知道,过往的云烟,只是歌里的断章,在起落的瞬间,草草写就,终是成不了曲的。从此,她便一路随水飘零,反弹着琵琶,四海天涯成了她的家。
直到遇到了他……
遇见B男的那一日,风沙很大。她见他细心的在石壁上刻画着什么,走近一看,壁画中的女子竟然是她!反弹着琵琶,眼眸清冷,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正在惊讶之际,他忽一转身,正对上她顾盼生波的双眸。清风斜入,无意掀起她的面纱,两人竟一时无语。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忽然一个转身,消失在清凉的夜色中。
待回神之际,她伸手一一掠过他刻画的壁画,雕工精美,巧夺天工。是怎样的思念与痴迷,竟能将她的一颦一笑刻画的如此传神?
清风抚面,她心中竟泛起久违的暖意。
不知不觉间,她再次想起那个离奇的梦境。那个说她孤寂千年的生命中,只为等一个人来,一个骑着白马,踏着满地伏尸的男人。然后她的灵魂会死在他手中,并且死得粉身碎骨的梦。
如若只是个梦,怕也不尽然会成真吧……至少她此时此刻的心,是温暖如春的。
那日匆匆相见,再重逢,已时隔一年之久。
他一眼便认出了头戴斗笠面罩巾的她。鬼使神差的,她也一眼望向数丈之外他的方向。
他就这样站在戎马之中,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许久的凝视之后,他策马来到她的面前,无比专注的宣誓:“我要为你夺得天下!”
她的震惊何止一点点!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坚定,相似的告白,难道她注定红颜祸水,遗恨千古?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自那一日你与陛下初次相见,我便看到了你。你是那么那么的美,和我梦中的女子如出一辙地相似。你知不知道?一年以前与你相遇的那个石窟,所有墙壁上的壁画都是我刻的。这些图像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刻了。刻的就是我梦中的女子。我知道,我的一生,都与这梦中的女子有一段缘。我为她而生。
“多年来我一直抱着不确定的心情等待着这名女子的出现。本以为今生她永远都只能出现在我的梦中。却在当时遇到了你。你的容颜,我看了一眼,便再也难以忘怀。你就是我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人啊!你不该颠沛流离,你应该过着至高无上的生活。你只能穿丝绸之路的绸缎,你只能戴南海的扶余珍珠,你只能用西域进贡的羊脂凝玉粉……所有当今皇后所拥有的一切,本该属于你!”
他说得太多,这一切都是那么突然,突然得让她无所适从。一直到他说到最后那一句,她忽然惊醒,默默的流下泪来:“不要当英雄,也不要去掠夺已经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要荣华,也不要富贵,我只求平平淡淡地了此余生。”
他愣了片刻,她的眼泪看得他纠心的疼痛:“你难道不信我可以夺得天下?你等着,你等我为你夺得天下后,在我们初遇的地方,迎你还朝,届时我要在整座皇宫都刻满你的容颜舞姿,我要让你过着女王般的生活!”
他矫健的跃上马背,却再也没有回来。
翌年,新王钦定御封的大将军起兵谋反未遂,被王下令格杀,曝尸三日。
传闻将军当年与王一同起兵围攻前朝,是开国大将,此人沉与书画,不近女色,淡泊名利,却不知为何忽然发动兵变。据说他在失手后还与王密谈了一整夜才被下令诛杀的。
王从此一病不起,于翌年开春之际,大肆兴建宫殿庙宇,勒令国内每户人家出一名男丁进宫施建新殿,又广招天下画师,在所有宫殿墙壁上刻画仙人图。
所有仙人图,均为一绝色女子,反弹着琵琶,眉目流转,嘴角擒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如他初见她时的那样。
宫中老者见此情形,都骇于帝王对其的痴迷程度,纷纷私下谣传:“莫不是当年的琵琶妖又来兴风作浪了吧?”
然此言一出,一干人等皆被诛杀。
同年秋天,所有宫殿施工完成,帝王一一抚过壁画,号啕大哭,竟在当夜咳血身亡。享年38岁,命终无子。
新王朝历时短短数载载,终于亡国。
宿命的悬崖边,绝色女子仍在反弹着琵琶,偶有不经意间到此的人,看到此情此景,有感于她的执着,为此地名为望夫崖。
不知又过了多少年,一朝又一朝的天子诞生,一代又一代的君王死去。她终是无日无夜的反弹着琵琶,不食不寝。
千年后的某日,忽有一道金光劈向望夫崖,接踵而至的,是一个白发齐眉的老者。
“你这又是何苦呢?缘起缘灭,不过是这尘世虚妄的幻想。千年的等待,千年的守候,都赎不了你这一世的情劫,琵琶仙子,你可忆起你来这凡尘的初衷?”老者拂须而问。
她伸手一抓,往无物的空中抓来一壶酒,轻轻啜一口道:“弹了一千年,还有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我本以为来尘世一遭,还了情债,便能了无牵挂立地成佛。却不料事与愿违,情债是还了,情劫却还是躲不过。”
“多情如你,纵然知道他是你的情劫,仍然不顾后果地爱上他,并且一等就是千年。本座演说情法纵经八万劫,却未遇到一个像你这般痴情的人。你可愿随我成仙,护佑普天之下的痴情儿女,令其不再为情所困。令所有无情之人,皆能因爱而生,所有有情之人,都能白头到老。再无形只影单,再无孤独终老。”
“承蒙厚爱,我终生为情所困,愿以有情愿念,为天下人护佑,令众生皆有情,人人皆多情,人间处处情。”
当日,有人路经此处,见有一道金光劈向望夫崖,后有奇异乐曲,一路随金光消逝无踪。望夫崖再无绝色神秘女子。然乐声环绕崖间,不知何处所出。
后有无名人士,在崖边兴建寺庙,塑此绝色女子之像于此。尊称其为多情菩萨。香火不断。
多年以后,有旅人至敦煌石窟壁中拾得一泛黄纸纱,纸中附词文一首,曰:
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生生而不灭,由情不灭故。四大皆幻设,惟情不虚假。有情疏者亲,无情亲者疏。无情与有情,相去不可量。我欲立情教,教诲诸众生。子有情于父,臣有情于君。推之种种相,俱作如是观。万物如散钱,一情为线索。散钱就索穿,天涯成眷属。若有贼害等,则自伤其情。如睹春花发,齐生欢喜意。盗贼必不作,奸究必不起。佛亦何慈悲,圣亦何仁义。倒却情种子,天地亦浑沌。无奈我情多,无奈人情少。愿得有情人,一起来演法。
小音在观前世的时候已然泪流满面。此时慢慢睁开眼:“原来这一切本就是命定的夙怨和情劫。不管去到哪里,没有渡过的劫始终会缠绕你,影响你。”
老师告诉她,我们的生命课题本就是这样,有些课题是前生做者是,今生受者是。有些课题则是前世放不下,今生再经历类似的事情,直到你开悟和放下。
小音离开后没几天,发来了她写的一段文字,作为她的观后总结。小编觉得很棒,拿来与大家分享。
若问今何在?笑言君莫问。
金戈铁马,血海黄沙。你微笑地站在城楼,说我的眉骨太高,眼波中有藐视一切的狂妄。我告诉你并非如此。我只是一个从江南水乡流离至敦煌的琵琶女。你手中的伏羲剑还在淌血,你问了我的名字。我将琵琶绑在背后,边弹奏边回答:“君莫问。”
你执起我的手,扬言要为我赢得天下。我不信。说倘若你赢得了天下,我便从此反弹琵琶。结果你真的做到了。而你的身旁,却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从此我反弹着琵琶,一路随水飘零。直到遇见了他……
你就这样一来站在戎马之中,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我。然后你说:“我要为你夺得天下!”我的震惊不止一点点。你说我只能穿丝绸之路的绸缎,你说我只能戴南海的扶余珍珠,你说我只能用西域进贡的羊脂凝玉粉,你说……你说……你说……我安静地听着,等你全部说完,然后抬起头:“不要当英雄,那只是一座建立在广场上的铜像。”
你仰天狂笑,笑我的妇人之见。然后矫健地跃上马背,自信满满的离开,再也没有回来。我继续反弹着琵琶,凝望你离去的方向。我站的地方,成瞭望夫崖。我弹白了头发,弹断了牵挂,弹到了海角天涯。弹上了天,弹成了仙,号多情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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